燕然

『万物皆有裂痕,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.』

进都进来了笑笑再走呗.

屁事再多,咱也得穷开心.

冬夜

杀青之后雷狮没有参加剧组的晚宴。

寒冬未过,南方的风是刀子,一把一把地从骨头上划过。黑色的天鹅绒从天南铺到地北,死气沉沉。雷狮没带手机,他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,分不清这是几更。兜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烟。他把它掏出来,点着,零星火光从他紫水晶般的眼中一直烧到湖的那一头。

他把烟叼在嘴边,左手倚在栏杆上,右手不动声色地裹了裹风衣。北风打在脸上,生疼。火星子自烟头飘落到湖水中,很快化作粼粼波光。雷狮眯了眯眼,觉得自己就不该大晚上的出来瞎逛。旧伤还没好全,就又被风给吹得不知七荤八素。

话虽如此,但去参加那种该死的应酬也绝不是他的风格。五星级酒店,高级包间,一桌子人推杯换盏,斟词酌句。相比起来,雷狮倒情愿去大排档上倒二两小酒,来几串烤肉,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喝得七零八落,醉得不知东西。他知道那番滋味,就一个字,爽。雷狮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格,进了娱乐圈那么多年,还是适应不了里边那些弯弯道道。他挑挑眉,再一次起了隐退的想法。

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。雷狮吐出一团白气,把烟往地上一扔,搓搓手,准备回家。要是还有时间,去路边摊上随便撮一顿也未尝不可。他这么想着,回头,看到路灯边上站着个安迷修。

原来翘掉晚宴的不止他一个。

雷狮脸色一变,扭头便走。

安迷修忙不迭地跟上去,没吭声,只有被风吹起的衣摆不断拍打着小腿,哗哗作响。

时间拨回到一个月以前。

雷狮从来没有想过拍戏事故会发生在他身上。

娱乐圈的新闻日新月异,今天谁被爆炸毁了容,明天谁又被冷兵器给划出血。雷狮从不去看这些东西,就算是看到了,也将它们当作花边新闻,嗤之以鼻。

——在威亚断裂的前一刻,他仍然是这么想的。

近十米的高空,他像一只被箭射中的鹰,扑腾着翅膀,然后无力地坠落。左边身子先着的地,手臂咔嘣一声,剧痛,然后没了知觉。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,从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锁定住安迷修惊慌失措的面庞,便沉入了黑暗之中。

后来听卡米尔说,当时所有人都呆住了。安迷修第一个反应过来,拼命叫着雷狮的名字飞奔过去,面容近乎扭曲。这个自诩绅士的男人第一次发了火,他没哭,表情却比哭泣更令人哀伤。

有那么一瞬间,他看到安迷修的手在颤抖。

雷狮运气好,没死成。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,左臂粉碎性骨折,轻微脑震荡。用格瑞的话说,这家伙招人厌,阎王都不收他。雷狮觉得这话在理。他打小就皮,掏鸟蛋砸窗户什么事没做过,还不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。男子汉大丈夫,一点小伤都受不了,怎么成大事?

他不在意,不代表别人不在意。在雷狮打了石膏窝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里,安迷修鞍前马后,端茶倒水,一个大男人硬生生活成了老妈子。反观雷狮那边,平常没时间,这会儿一闲下来,没事干,天天打排位赛,一星期下来,硬是打到了全服第一。

也多亏安迷修照顾有方,雷狮的手恢复得很快。不出一年,手伤就好了七八,效果差强人意。只不过有点小小的后遗症,一冷就疼,跟风湿病一样。

卡米尔说,大哥,咱们应该去谢谢安迷修。

雷狮冷笑,没他,你大哥我好得照样快。谁要他自作多情。

其实雷狮不是不知道安迷修对自己的那点心思,男人嘛,谁还没有发情期?只不过安迷修这发情期着实长了点。

他知道自己只是拉不下面子。谢谁都行,就是不能谢他安迷修。两年来两人之间一直持续着这样一场攻防战,如果雷狮这个时候去道谢,就代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,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堡垒也将土崩瓦解。

当剧组重新开拍的时候,雷狮和安迷修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卡米尔无数次劝雷狮,不要那么固执,去试着接受安迷修吧。雷狮冷哼一声,蜘蛛的网是困不住高傲的鹰的。

他第一次见安迷修,就觉得这人跟他八字不合:衬衫熨得平平整整,纽扣从第一颗到倒数第一颗都认真地扣好。发胶从发梢抹到发尾,一丝不苟得像个第一次去上学的小学生。再看看他自己,裤腿卷起,外套的拉链松松垮垮地拉到一半,活脱脱一个不修边幅的小混混。

他觉得安迷修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。他不知道安迷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,也许是两年前剧组试镜的时候,也许更晚些。这都不重要。雷狮自诩身上没有讨人喜欢的要素。抽烟喝酒打架泡妞,不良少年做的事儿他一件都没缺。

即使当上了演员,他也依然难改掉这个性子。过去他是独狼,习惯了跟街头小混混厮打之后瘫坐在小巷子里,默默舔舐伤口的血;去路边摊上大喝一通,喝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;在湖边抽整整一盒的烟,然后把烟头全都撒进湖水里。他既不节制,也不理性。而这一切在安迷修出现之后,都发生了改变。

安迷修总是出现在小巷子里,默默给他包扎;总是在他醉倒的时候把他扛回家;总是在他抽烟的时候夺下他手中的烟盒,义正言辞地对他说:雷狮,这样不好。

雷狮厌恶这种关心,他试图逃脱。他知道自己是在害怕,但他不会承认。他要证明,在这一场拉锯战中,是他赢了。

两个月后,剧组杀青了。

雷狮松了口气,自己和安迷修的缘分,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。

——他没想到安迷修会翘掉晚宴,更没想到安迷修能找到他。路灯橘黄色的光铺满地面,铺成一幅柔美的画。而雷狮毫不犹豫地将它踩碎。他只想离开,不想见到某人令人生厌的脸。

“雷狮。”

他听见安迷修在叫他,但他没想停步。被叫一句就停下脚步是只有狗血剧中的女主角才会做出的事情。

“来喝一杯吗?”

“……”

那天晚上雷狮喝得很醉。酒精上头,让他建立起来的所有坚硬都付之一炬。离家十几年,他把所有艰辛苦难都抗在自己的肩膀上,他不允许自己有脆弱的一面。他把所有石头都堆放在河流的上游,筑起一道大坝。而一旦有水流穿过这道坚硬的防线,他的一切柔软都暴露无遗。

他拍着桌子大声质问安迷修,为什么要束缚住他,阻止他追求自由。

安迷修安静地看着他发酒疯。雷狮突然从模糊的视线里发现,安迷修长得还不错。他不唠叨的时候,那双宝石蓝的眸子像天空一般的纯粹。

糟了,太糟了,安迷修脑子出问题就算了,自己也连带着发了疯。

他这么想着,一把拉过安迷修的领带,吻住他。

这家伙的嘴唇很软。雷狮眯起眼,欣赏着安迷修震惊和迷茫的表情,突然玩心大起。他把嘴里残余的酒全部渡到安迷修的嘴里。这个婆婆妈妈的骑士最讨厌这些东西。

果不其然,安迷修面色一变,挣开他的手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雷狮哈哈大笑。他喜欢看安迷狼狈的样子,就好像猎手喜欢捉弄他的猎物。

自己是醉了,醉透了。

他拼命给安迷修灌酒,两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在大马路上跌跌撞撞。雷狮又去买了几包烟,一根接着一根地抽。安迷修伸手去抢,雷狮怒了,一拳狠狠地揍在安迷修的鼻梁上。安迷修哪里是个被动挨打的主儿,几瓶酒灌下去,意识早就被本能占据。他反手一拳,然后一脚踢在雷狮的肚子上。

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凌晨的街道上互殴起来,活像两头野兽,不将对方撕咬得遍体鳞伤就无法停手。

安迷修先停了手。他摇摇晃晃地坐在街边,鼻子里出的血在嘴唇上凝成一道疤。雷狮喘着气坐在他旁边,血迹在眼角开出一朵花。

安迷修突然转过头去吻他。说是吻,不如说是咬更加恰当。雷狮在舌尖尝到了血腥味,他反咬回去,撕扯对方的嘴唇。在那一刻,雷狮突然意识到自己输了。蜘蛛的网将鹰缠绕得严严实实。

他松开手,精疲力竭地靠在一边。安迷修,这一次你赢了。他说。

安迷修愣了愣。

你不是一直想要束缚住我么,你成功了。雷狮把烟给点着,狠狠地吸了一口。

安迷修苦笑两声,雷狮,我从没有想过要束缚你。我只是……喜欢你。

我的家人们也都是这么说的。雷狮弹弹烟头,烟灰从指尖洒落。安迷修,喜欢分很多种。我的喜欢……是占有。

安迷修有那么一瞬觉得雷狮是清醒的,因为那双紫色的眼眸澄澈得可怕,仿佛可以洞穿世间的一切丑陋和虚伪。

那么我的喜欢,是守护。

安迷修擦掉嘴唇上的血,晃晃悠悠地站起来。

喂安迷修。

雷狮开口。

安迷修转头,看到雷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,烟头的火光从紫色的眸子里一直烧到他湛蓝色的眼中。

“……来谈个恋爱试试吧。”

THE END

党费。

贺第二季完结。

打架才是男人的浪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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